“我镇作者余江流、吕东升诗集《红楼听雨》”
潜山县官庄镇作者余江流、吕东升诗集《红楼听雨》
序
〇 丁自潮 因为共同的爱好成为结拜兄弟，世间多了去了；而结拜兄弟合出一本诗集，应该是诗坛一宗佳话。这一对诗人兄弟合计着找我作序，不是我的文笔好，而是因了我是他们共同的朋友。推不脱，只得硬着头皮上阵，但愿不是画蛇添足。
在拥有革命老区称号的大别山东南麓，也就是国家五星级旅游区天柱山所在地，是个山青水秀，民风质朴的好地方。得益于高山流水的滋润和古皖文化的濡养，这块潜岳桐三县交界的山旮旯里，先后走出了诸如方苞、张恨水、储皖峰、简宁等文学大家。受这些文化名人的影响，和天柱山人文气象的潜移默化，这个近乎于世外桃源的地方，只要识得一些字，差不多都是平民作家、草根诗人。上个世纪七十年代，我的恩师插队于桐城县一个叫“轿子崖”的小山村，这个村上到八九十岁的耄耋老翁，下到一二年级的小学生，都热衷于谈论古代文化故事，谈苏东坡和苏小妹一家人如何对对子，如何作“四言八句”（他们习惯把绝和律称四言八句）。那时候，恩师跟一个叫水皮的小男孩混得很好，他问恩师可背来多少唐诗，恩师反问他背得多少。他说能背100多首。恩师决定找一首“偏僻”的诗考考他。遂吟道：“蓬头稚子学垂纶，侧坐莓苔草隐身---”恩师故意拖长声音看他能否接下去，谁知他停顿都不曾有，信口接道：“路人借问遥招手，怕得鱼惊不应人”。恩师惊叹，才三年级的孩子啊！
我说人人都是草根诗人，未免夸大其词，但诗歌无处不在却不夸张。这也表现在当地的大量山歌上。举证两首，山歌一：“上天落雨洒兮兮，情妹出门送蓑衣。蓑衣送来田埂上，一双小脚往家移，舍不得小郎在雨里。”山歌二：“跳下田来拣个秧，不知糯秧是籼秧；大路上走个小大姐，不知嫂嫂是姑娘。嫂嫂身上奶腥气，姑娘怀里女花香。”在山歌一中，那个“移”字极其传神，把情妹“舍不得”雨中插秧的小郎之情态刻画得入木三分。山歌二采用了比兴的手法，由糯、籼秧起兴，把对糯籼秧的鉴别类比姑娘与嫂嫂的鉴别，形象生动，虽然从格律上离他们所说的“四言八句”相差甚远，但绝对是山里人眼中最美的诗歌。这本诗集里的两位作者，在如许的文化氛围中慢慢长大，能够写得一手好诗，也就无怪其燃。 先让我们检索一下两位作者与山歌有关的绝句吧。余江流《茶歌》：
一芽一叶入筐箩，摘罢春园摘夏棵。 茶话编成三百首，一人一首唱新歌。 新歌开道新街下，卖罢黄芽卖绿茶。 一沓红钱妻子笑，随郎出入酒旗家。
吕东升《秋雨中人》：
紧赶一程慢一程，雨丝斜织送衣人。 君行千里临乡湿，妾问中途可暖身。
以上三首，字里行间都有前文所叙的山歌的影子，余江流的《茶歌》，起首“一芽一叶”,末尾“一人一首”，位置对应，节律合拍，是竹枝词的风格，而竹枝词就是来源于民歌的。吕东升的《秋雨中人》与“山歌一”异曲同工，只不过《秋雨中人》是正经的“四言八句”罢了。如果说，天柱山脚下的山歌稍嫌粗糙，那么，余吕二位的一百多首近体诗就是对这些山歌的提炼加工。且看余江流的《村韵》：岭外南风一日辰，送来农事醒三春。牛犁沃土生层浪，人吐烟圈化晚云。有人评析道：这是一副优美的村韵图…从“岭外”吹来的“南风”才一天工夫，就把山村的“农事”吹醒了，一个“醒”字就将“农事”拟人化。接下来的一联，以优美的笔调勾画了劳作而又闲适、喧闹而又平静的农家生活，让人迷醉．．．再看《邻家春色》：五更细雨滋春色，欲问村人分得无？忽发奇思登院树，一窥隔壁满园储。春色原本是无形的东西，可是在作者笔下既可以“分”更可以“储”，不禁让人眼前一亮。吕东升《瓜果成熟，适逢农民工返乡》：北斗更深飞雁阵，南塘别过送离人。摇思瓜果登高架，知是邻家客返村。把农民工比作大雁，南来北往，春去冬回，农忙时节还要两头兼顾，强烈表达了社会下层生活之艰难，但该诗语言却清新洒脱，故作豪迈，这反映了作者深谙写诗奥妙。吕东升在认识我以前，一直都写新诗，是我和他的干哥余江流把他拽入吟坛。谁知他一进入就不可收拾，一年多时间创作了百余首旧体诗。他的绝句在立喻取象方面吸取新诗营养，例如《月芽》：暮临烟色薄如纱，垄上高田剩草稼。诧望一芽初拙出，谁家小子种秋瓜。月芽是小子种出来的秋瓜，想象奇妙，更接近新诗的构思。
新诗和旧诗最显著的不同就是后者受到格律的限制。非科班出身的余江流和吕东升虽然打小就受到“四言八句”的熏陶，但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格律，在两年前他们还是一头雾水。声韵、平仄四格式、拗救等概念都是边创作边摸索的。如今，从他们自选的一百二十余首的绝律诗中可以看出，两位作者特别是余江流对格律已经驾熟就轻了。这里不妨将他们一些优美而又对仗工整的联句提取欣赏一番：
牛犁沃土生层浪，人吐烟圈化晚云。（平平仄仄平平仄，仄仄平平仄仄平） 人赏空枝千日醉，我留硕果万家甜。（仄仄平平平仄仄，平平仄仄仄平平） 兔摘青枝藏月后，龙施福雨湿阶前。（仄仄平平平仄仄，平平仄仄仄平平） 请看天下三分白，已映枝头一点红。（平平仄仄平平仄，仄仄平平仄仄平） 脱兔千山外，游龙万水间。（仄仄平平仄，平平仄仄平）
以上五组，既是诗句，又是妙联，其中“兔摘、龙施”二句是余江流剪接了自己的绝句《龙年有联寄人》后二句，应征《钱江晚报》龙年春联大赛的，该联以语言生动、意境优美、平仄和谐、对仗工稳而被专家评委一致看好，因而获得最佳作品奖。而吕东升的“脱兔、游龙”二句，是他的五律《壬辰春郊感怀》起首一联，该句意境优美，语言简洁大气，平仄无瑕疵，是龙年春节的上好对联。近体诗的严律，对于初学者来说，是痛苦，是羁绊。但是，等你掌握了规律，有了一定造诣的时候，平仄和声韵的严格要求反而帮你启迪思维，资深诗人大抵都有这样的体会。且看余江流的《春游张河水库》：
日照春山暖更融，库区枝叶应时葱。 风扶野径熏鸦醉，霞染夕烟隔岸红。 大坝高渠悬国脉，长河深水筑龙宫。 舟行之字渔人笑，调我向西复向东。
先不评说该诗的构思技巧，只谈声韵。这首七律是典型的平仄第三式—即仄起入韵式。韵是取权威的平水韵106部中的“一东”，从头至尾，没有一处出韵，也就是说没用“二冬”。然而，通篇没有看出因就韵而带来不自然，尾句稍有痕迹，（若不考虑就韵的话）可以写成“调我向东复向西”，但这样是吹毛求疵了，因为东西是方位词，使用优劣是一样的，不存在调个个就不自然的问题。回头看全诗的“一东”韵脚，从“融”到“东”没有哪个字勉强拼凑，说明作者驾驭声韵已经达到信手拈来的程度，反过来证明格律能够成就佳句。 格律成就佳句，是吕东升“弃新从旧”的初衷。他对我说，集子里所选的那些诗大多稚气未脱，几无佳句可言，以后要勤于学习，特别要向义兄学习。的确，从整体而言，余江流的诗比他的义弟要高一个台阶。希望哥哥能够带弟弟一把，在格律诗的天空上比翼齐飞。
作者系安徽马鞍山人，浙江传媒学院教师，现借调于上海古籍出版社。 |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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